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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拍电影,没什么可输的」

陀螺凡达可 陀螺电影 2021-02-19



至今我都没还没看,这部成为本届平遥影展“现象级”话题电影,《伊比利亚的派对》。


从很多朋友的文字和口中对这部影片充满了想象,甚至有一些猎奇式的期待。


《伊比利亚的派对》海报


但我跟很多还没看到这部电影的影迷一样,其实更好奇的是,导演是谁,他是何方神圣,这样一部“奇葩”电影是怎么拍出来,并入选平遥影展的?


所以我在平遥影展期间,约导演聊了聊。


我们聊了很多,他承认自己可能是有点“drama”体质,也聊到他为什么要进入这个行业,他在《金陵十三钗》剧组当群演的经历,以及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年轻导演,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制片人,如何找到投资,以及爆料了他遇到的电影圈“drama”,等等。





Q

A








陀螺:《伊比利亚的派对》是你的第一部长片,来到平遥影展全球首映却遭遇了这样的一个事情,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最直观的感受是什么?


澈与炻:入选那时候其实挺平静的,但是也有一些期待,因为去年来WIP只是放了30分钟的片花,然后也不知道观众会有什么反应。


《伊比利亚的派对》海报


这次因为是放全片,当然我们内部都比较清楚,它是一部很特别的片子,因为风格很独特,确实比较挑战大众。


所以我其实挺期待,普通观众看到这部片子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是什么。当然也包括媒体,还有影评人。


11日媒体场放映结束之后,当时跟媒体有一个映后交流,那时候气氛还挺好,觉得可能效果还行。然后没想到媒体场结束后,他们就给我发信息说,赶紧看豆瓣,炸了。


《伊比利亚的派对》放映后豆瓣短评


我就说好好我赶紧看。我打开豆瓣之后一看,全是一星,都是那些大V大号,然后我就有点裂开了。


虽然我觉得我是一个心挺大的人,但是毕竟第一部片子像你的孩子似的,然后看到那些声音我就裂开了,我制片人可能比我裂的程度更大一些。


后来我们的官方首映,我和制片人一开始进去出席了映前,但制片人说她心里很难受,让我陪她出去,所以当时我们没看片子。但我发现原来我们放的是纯英文字幕的版本,没有放中文字幕的版本。


然后我问制片人,制片人说因为只给了他们英文字幕的DCP。后来放完的时候我们要进去做一个短暂的Q&A环节,当时有两个观众向我提问,好像赵涛老师也有举手。


《伊比利亚的派对》映后


我其实不是一个特别擅长回答问题的人,说话也语无伦次,再加上当时因为观众离得很远,说实话你现在问我,他们问的什么,其实我都记不清了。


但那时候就是因为心里其实也挺波澜起伏的,所以我其实没有太听清他们提的什么问题,我回答得可能也牛头不对马嘴。


但最后的时候我有补充一点。我说,我很感谢喜欢我们这部电影的观众,虽然他们肯定是少数,但是对这些朋友,我想说我爱你们;


《伊比利亚的派对》映后


我想对那些不喜欢这部作品的朋友们说,我接受你们一切的评价,批评我都接受,但是我希望用我后半生,或者说我未来的职业生涯,去证明一些事情,虽然说我不能清楚的告诉你们我要证明什么,但我会去证明一些东西。


然后贾老师说导演很勇敢,下来之后贾老师握着我的手,说你很真诚,说不用太在意那些声音。其实那个过程心里面挺痛苦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我们出来之后,正好观众们都出来了,好多人那时候都围了过来,有好多人找我签名拍照。他们大部分都是年轻的观众,他们都说,其实他们觉得(影片)并不像那些评论说的那样。


《伊比利亚的派对》发布会


他们也会问我一些问题,比如说片子里的意象化的东西,它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解释。他们也会跟我表达一些他们的理解。但是大多都是安慰我,就是安慰我。


那时候其实我觉得还挺幸福的,起码还有挺多朋友能喜欢,他们看完之后能得到一些想象,我觉得这个就够了。


陀螺:是什么驱动你想要去做导演的呢?


澈与炻:我以前一直学画画,初中高中都在学画画,然后我本科的时候学的是平面设计。当时之所以想做导演拍电影,是因为大二那年去台湾艺术大学交换。


澈与炻


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不选自己的专业课,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选了电影,可能就是影迷情结。选了之后,就听他们台湾的老师讲一些比如电影史、视听语言的课。那时候因为我什么都不懂,就是在那傻听。


当时正好有一个机会,就是台一大,有一个学生要拍一个短片,是一个僵尸片。


《伊比利亚的派对》发布会


他们在学校的公告栏上贴纸条,说如果有愿意来出演僵尸的同学可以去联系。当时我可能因为太闲了,我就撕了纸条联系了他们,他们就叫我过去了,说让我来演。


因为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剧组这些,那是第一次。当时我记得晚上好像七点多,他们带我去化妆的地儿,就把我画成僵尸,脸都是白的,眼圈黑的。


画完之后我就一直在那等,我也不知道到底等到什么时候,我一直在看表,我说姐,啥时候开始,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澈与炻


我等了两个多小时到九点半,他们小姑娘就来跟我说,可以开始拍了,然后就过去了。我当时从化妆间走到拍摄现场的那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他们剧组的人,在搬东西什么的,那时候我觉得还挺神奇。


然后我到了现场,他们导演就过来说,一会儿告诉我该怎么演怎么走。我说好,我说我尽力。他就说好,我们先试一下。


然后那时候灯“哗”一声就打上了,摄像机在我面前开始移动,剧组所有那些人,打板的、录音的,都在聚精会神在那儿干一件事。


就那个时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被这个东西触动了。这个东西好像是我这辈子应该干的。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我不干这个的话,我不如死了好,我一定要试一下。


澈与炻


我当时在台湾是跟用Skype跟我妈联系,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每天跟我妈吵架,用标准的北京话跟她吵架,台湾的室友都很惊讶。


当时我就跟我妈说,我不想做设计了,我说我找到了特别想做的事,我要拍电影。


然后我妈就说你疯了,我说我没疯,然后她说你就是疯了,说你知道拍戏有多难吗?你知道干这行是多么难,你知道这圈子多脏吗?你知道多复杂吗?说我们家里没有人,我们没有背景,没有人能帮你,你以后你哭都找不着调。


澈与炻


我当时每天都在挣扎。后来我回到北京,那时候就上大三了,我跟老师也说这事,老师挺支持我的,说就做你想做的事,说反正作业按时交我们都能让你过。


因为人大离北电特别近,我开始每天晚上都去蹭课。我记得听了徐浩峰老师的视听语言、张伟军老师讲摄影语言,还有韩笑老师讲造型语言,反正听了好多课。


当时正好赶上崔永元办了一个新锐导演计划,我就想试试想报名,所以拍了一个短片,花了800块钱,叫《空房》,我的第一部短片。拍得跟个烂屎一样,但莫名其妙的就入围了。


《空房》剧照


正好当时赶上假期,我们家虽然我父母不是干这行的,但是我姥姥以前年轻的时候,好像是唱过什么大鼓,她就特别支持我,是我们家最支持我的。她就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她带我见了一个老演员。


这个老演员当时要去一个剧组演戏,他说要不我带你去试试,让你见识一下到底剧组什么样,你感受一下,说你去了之后如果你觉得你不行,你就可以打消这念头,


你就回归做你的本行,如果你觉得行的话,你之后你再闯你再学。然后我就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去真正的剧组,是一个电视剧,叫《淘金谷》,主演是杜源老师,《玉观音》里面的那个警察。


电视剧《淘金谷》剧照


我当时去演跟他一起淘金的小跟班叫小耗子。我在剧组待了得有一个月,因为是电视剧,感觉还挺好,大家对我也都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是专业演员。


那次回来之后,我通过这个戏认识的一个演员副导演,他发了一个信息,就是说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在招特约演员,我就说我试试,反正我年轻,刚20岁出头,也没什么可输的。


《金陵十三钗》剧照


然后我就打了电话,说我想试试,他说你就来参加这个试戏。试戏那天我去了三元桥,当时有100多个人要试戏,我们5个人分成一组,4个人演追逐的警察,1个人演逃跑的小偷,我当时就被分到演小偷。


演完后就说你回去等,然后我回去等了俩月,我感觉应该没什么戏。没想到两个月之后突然副导演给我打电话,说艺谋导演在南京拍十三钗,说你被选中了。我就蹭蹭收拾东西就去了。


《金陵十三钗》剧照


陀螺:所以你在那个片子里面?


澈与炻:我跟你说,特清晰的镜头。当时我们去了,在南京淡水。到那之后,特别热,夏天六月份。我们去了两个月。第一个月是不演戏,先要训练,因为我们演日本军人。


在宾馆天天训练我们怎么跑步,怎么站军姿,教我们拿枪什么的,我觉得挺好玩的。后来真正到拍的时候,我们就穿上服装,里三外三层特别热,每天都是汗流浃背的。


《金陵十三钗》片场照


我们当时演的那段戏是,中间的时候,有两个钗,她们要回翠喜楼,遇到了一批日本兵追她们,一个被打死,一个被强奸了。


我们演的就是那段戏,有一个钗被绑在椅子上,她激动之下把强奸她的日本人耳朵咬掉了,那人满脸是血,就从屋子里面跑出来了。


当时我们几个人站在一个火堆旁,我站在最中间,穿了一个白的日本内裤,全裸着身子,让我冲着那个日本兵哈哈笑。


《金陵十三钗》剧照


因为是艺谋导演的戏,他的剧组都是戒备森严的,平时都没有人说话。我就偷偷躲得很远,老看他监视器,看他到底怎么拍的。


我也不懂,我就看。我记得他有拍一个镜头,教堂里的大玻璃,光从那边照射过来,艺谋导演拍太慢了,一直等,没有演员,就只是空镜头,一直等那个光。


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感受到了一点电影语言的力量,但我说不出来。再加上联想到,以前在北电听课的时候,好像他们有讲一些东西,那个时候我好像就明白一点事情。


回来之后,正好崔永元新锐导演计划告诉我说入围了100强,然后我就去了,现在好多导演也是那时候出来的,五百、白雪等等。


崔永元新锐导演计划


100进30要拍短片,我就拍了我的第二个短片,需要以过年为主题。当时我拍了一个片子,后来又稀里糊涂进了30。到了30进15,该崔永元那边给钱了,然而他没钱,这计划就黄了。


正好赶上2012年我也毕业了,我妈说如果我真的想做这行的话,那就得去学一下,不能这么瞎混。


我当时也觉得说得对,他们也还挺支持我的,就让我去上学。我当时就考了伦敦电影学院,就去了,去了伦敦,在那边一待就是三年。那三年是我这辈子我觉得最最美好的三年。


英国留学生活


陀螺:我其实在法国待了10多年,在研究生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电影私立学校里面,但我学的不是导演,是制片发行这一块,我有认识很多在法国学电影的中国留学生。


我不知道英国的情况,我就想问一下,因为很多在法国学完电影的中国学生,他们很难在国内去做电影,因为他们是从法国那套系统里面出来的,所以可能在国内的时候会稍微有点不接地气。你觉得你在英国受到的电影教育,对你来说有什么样的帮助和影响呢?


澈与炻:我这辈子观片量最多的时间,就是在那时候。我现在看了3000多部电影,其中2000多部都是在那三年看的。


陀螺:是学校要求的还是有主动去看的?


澈与炻:其实学校没有要求,因为我们学校特别注重实践,就每天上课都在棚里,每学期都要拍短片。我记得当时每天在学校上完课,晚上回到家,我都要看2~3部电影,看到很晚睡。那时候觉得挺幸福的,很自由。


英国留学生活


我觉得我们学校的教育其实对于我来说,他让我真真正正地了解到,在电影这件事情,拍电影这个过程中,每一个职位,你应该怎么去做。


其实还是偏好莱坞那套很工业化的。所以我很熟悉那套方式,这也是为什么我回国之后我做第一部长片,我不希望用这种方式去做。


因为我对自己的设想是,如果我这辈子真的坚持拍电影的话,可能我大部分时间都会做那种主流的、类型化的、工业化的作品。


但是我的第一部作品,我希望做一个真正肆无忌惮的东西,就做我自己。因为我觉得如果现在年轻时候不做的话,越老越没有机会,我也没有心气儿,没有勇气去做这件事了。


《伊比利亚的派对》海报


陀螺:我很想了解一下,你在英国这三年看了2000多部电影,在看片时有没有自己一个偏重喜好?


澈与炻:确实有。


前两年都是看偏艺术类、偏作者类的大师电影,比如影响我最大的导演叫德莱叶,一个丹麦导演,很久以前的导演。


比如沟口健二,黑泽明,成濑巳喜男,这些导演其实我都特别喜欢,对我影响都挺大的。还包括台湾一些导演,比如蔡明亮、杨德昌、李安。


卡尔·西奥多·德莱叶


还有东欧的一些导演,比如基耶洛夫斯基,波兰斯基,然后杨索,塔可夫斯基,贝拉塔尔这些。


陀螺:有没有哪个导演,你觉得是对你的创作有影响? 


澈与炻:其实多多少少都对我有过影响,可能影响比较大的,我觉得是安东尼奥尼。当时看他的《夜》《奇遇》。包括一些俄罗斯的导演,像萨金塞夫也是。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陀螺:具体是哪方面的影响呢?


澈与炻:我觉得是视听上的影响。比如他们怎么在他们的视角里,怎么用他们的方式,去作用在视听语言上,去解构每一场戏,去塑造人物。


陀螺:那对于一个像你这样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年轻导演,想要拍第一部长片作品,其实我相信现在在国内还有很多。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这个项目一开始是怎么发起的,以及整个制片过程。因为大家会觉得说,是不是这些导演都是去套关系和社交。


导演在英国


澈与炻:其实我从2016年回国之后,当时最想做的不是这个片子,是另一个片子。那时候跟某个国内制片公司合作,就是跟制片人A他们合作。然后有另外一家公司,制片人B想挖我过去。


制片人A当时手上有好几个项目,还发布了一个项目计划。我那个项目是其中一个,讲的也是一个魔幻故事。


陀螺:那你是怎么加入到这个制片人的项目计划中,怎么被注意到的?


澈与炻:我在伦敦电影学院拍的毕业片叫《神喻》,我投了CIFF(中国独立影像展),是第13届还是第12届来着,2016年入围的。


《神喻》海报


选片人看了之后就联系我,说挺喜欢的。他当时约着我跟制片人A见面聊了一下,当时问我回国之后有什么想拍的东西,有什么计划。


我跟他们讲了我当时故事的一些想法,然后制片人A就说挺有意思的,要不就一起来做。


陀螺:所以最后怎么又跳到了制片人B那边去?


澈与炻:可能因为跟我在英国受的教育有关。在英国的时候,不管我们学制片也好,学制作也好,老师都会说你跟一个公司合作,在开始之前一定要签合同。


因为如果没有合同的话,很多东西可能就会说不清了。所以那时候我其实跟制片人A合作会没有安全感。


《神谕》剧照


跟制片人B合作的一个导演X是我的豆瓣友邻,导演X就介绍制片人B跟我认识。后来制片人B就说想签我,他们跟我说,他们那边就只有导演X一个导演,不像制片人A那边有那么多导演。


我当时也觉得确实,好像说的也有理。但当时弄得挺不愉快的,因为制片人B没有跟我讲,就先约了制片人A聊,我不在场,他们就跟制片人A说,胡杨轶已经跟我们签了。


但实际上并没有,制片人A那边就会觉得我很不靠谱,为什么不先说一声,那时候弄得很尴尬。


《神谕》剧照


后来我就跟制片人B这边合作了。但那个项目可能因为这些事儿,我也有点不想弄了,就把它搁置了。


就开始想要拍一个离我自己更近的一个东西。因为《神谕》讲的是一个男孩和一头驴的故事,所以我就想说,可以做成一个长片,就是把我内心最大的矛盾,和我内心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困惑拍出来。所以当时就创作了《伊比利亚的派对》这个故事。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到后来其实也是特别复杂,那时候从2017到2018年,跟制片人B也没合作了,然后还卷入了制片人C、制片人D等等各种人,闹得鸡飞狗跳的。


陀螺:感觉有好多Drama哈哈哈。


澈与炻:我这人就是一特招Drama的人,我特别容易引起这种事儿。


陀螺: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还是有这种体质?


澈与炻:我觉得两个方面都有。


如果说是因为我自己体质的话,我觉得就太装逼了。按体质这个解释就能化解一切东西吗?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它不全面。


所以我觉得我性格上肯定是有问题的,比如说在沟通上,我说话肯定是有问题的。


澈与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说我是郑爽,可能就是有时候表达不清楚,人家会误解你的意思。尤其生活中我经常这样,但是我在电影拍摄现场的时候,倒不会这样了。


但是生活中,我就真的是这样,不管以前我小时候在学校,还是到了伦敦。


我应该是我们学校所有中国人里面,当然我也不知道许鞍华师姐他们以前那时候什么状态,但我起码是这些年在我们学校里面,最Drama的中国人了,各种撕逼。


陀螺:《伊比利亚派对》成本是多少?


澈与炻:我们实际花了100万出头,因为实在找不着钱,太难了。


陀螺:那这100万是哪儿来的?


澈与炻:五家资方一块儿投了大概100多万。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陀螺:五家资方完全是你一个人去找的吗?


澈与炻:也不是,我和我的制片人李京姐,我们一起努力找的。


陀螺:你怎么认识李京的呢?


澈与炻:因为其实2018年的时候,之前合作那些人都不在了,就我自己一人了。当时也参加了很多创投,我那时候其实挺心灰意冷,觉得说世界那么可怕。


我感觉那时候是第一次觉得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个,就有了放弃的念头。在这个项目上花的两年多时间就当白花了。


导演和制片人李京在《伊比利亚派对》映后


我朋友说我命不好,让我去算一下。我就找了个大仙儿,特牛逼,以后你要算的话我介绍给你,真的贼厉害。大仙儿说,你回想一下你走过的这些岁月,是不是总是处在水深火热的状态?


他说,你想做的事做不成,是因为你的名字有问题,就原来这个名字,胡杨轶。然后我说为什么有问题。他说你应该是取一个,水火共生、水火交融的名字。我说那你帮我取。


我现在之所以叫澈与炻,是因为胡杨轶的“轶”拆开后是“车”和“失”,谐音就是“澈”和“炻”。然后加上了三点水和火字旁,他说你就叫这个名字。


澈与炻


他还说,如果你真的认定叫这名字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会干成你想干的事,但是你会陷入更大的水深火热里面。当时我就决定改名,因为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输的。


很神奇的是,改变名字后,我就找到了投资,找到了李京姐。当时是一个朋友介绍的,把这个项目递到了制片公司天画画天,京姐看了剧本后很喜欢,也看了我们之前拍的概念片,就叫我去聊了聊,


我们一下就谈定了,然后我们一起开始找钱,一起找这些合作者。接下来都还挺顺利的,很神奇,就拍了,虽然成本很低。


《伊比利亚的派对》海报


陀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规划电影节策略的呢?


澈与炻:应该是去年参加完平遥的WIP之后,京姐那边就开始规划了。去年平遥之后,我们只用了两三个月时间,做完了后期,申请龙标和公映许可都特别顺利。


去年在平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戛纳的选片人叫什么来着?一个男的,秃顶。


陀螺:Christian Jeune。


澈与炻:对,Christian,去年他就看过我们的片花,他很喜欢,说想看全片。后来我们就把全片上传到Vimeo,发给他看,给他写邮件。他看了后表示很喜欢,说建议我们去戛纳的一种关注单元。


《伊比利亚的派对》海报


后来我们就报了戛纳,还给了我们免费的报名码。但最后并没有入围。


他跟我们表示遗憾,他说可能这个片子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喜欢,从他角度上,他是觉得这部片子的特点是很明显的,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他说片子没有批判色彩或没有社会批判意义。


当然我们也报了柏林。之前说柏林有一个新增的单元,有朋友说可能这片子挺适合。


我们也谈了几家做海外销售的公司,但最终电影节计划是京姐自己一个人弄。也报了洛迦诺,但后来洛迦诺取消了,报名费也都退了。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然后就是这届平遥了。可能从选片角度会觉得这是一个挺奇葩的东西,能引起话题吧,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所谓的话题电影。在影迷圈里面大家反而变得很想要看,属于一种猎奇的心态。


陀螺:抱着这种心态来看你的电影,你觉得你可以接受吗?大家来看你的电影是为了猎奇,就已经有一个预设的想象和期待。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澈与炻:其实如果是在平遥之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不太能接受。但是如果现在你问我的话,我ok啊。


陀螺:为什么呢?


澈与炻:我觉得很奇妙的是,这次来参加平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打破了我以前很多的认知。我的价值观可能都有一些改变。


以前觉得电影应该是严肃的,当时我不是严肃的人,而《伊比利亚的派对》我本来也不想拍得很严肃。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但大家用一种很严肃的态度去看它,我觉得可能是一个矛盾。最近经历的这些事,比如我微博上收到了一些谩骂的私信,还有一些大号把我给他们道歉的回复都删掉了。


我觉得我忽然理解到,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可能一开始对一件事情有一个既定的想法和期待,但你不能寄希望于每个人都有相同的反应。


因为每个人的经历是不同的,我们的教育程度和我们的感情经历,所有一切都是不同的,认知也是不同的。


你不能希寄希望于每个人看完之后都要喜欢鼓鼓掌吧?肯定是会有不同声音的,你干这行不就得接受不同声音吗?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昨晚我朋友还说你看人家范冰冰,还是得活出风采。


陀螺:你为什么要在微博上去跟人家道歉呢?


澈与炻:当时是因为我有看微博上所有对《伊比利亚的派对》的评价,豆瓣我也有看。有很多的人发了一些比较负面的消息,都是很笼统很情绪化的评价。


可能因为我自己当时也上头了,我就觉得说,是不是我真拍了一个影响到大家心情的片子,所以我就有道歉。


导演在微博上道歉


但现在我可能也不会去道歉了,因为也没有什么用。


陀螺:所以现在是坦然接受自己的作品处于这样一个命运当中了吗?


澈与炻:你觉得我接受了吗?


陀螺:我觉得你是表面上看起来坦然接受了,但内心其实还是有一点不甘心。


澈与炻:内心肯定是挣扎和不甘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陀螺:我最近看到一些言论,因为这次大家在平遥影展的前半部分看了很多他们觉得不太好的片子,有些评论就会认为,拍电影是一种天赋,如果你不会拍电影,或者你不知道电影是什么的话,就不要去拍电影了。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懂电影或者会拍电影的人吗?


澈与炻:要说实话吗?如果说实话的话,我以前肯定会觉得自己是的。但是现在我只能说我不知道,我感觉我现在对一切都不知道了。


我还是觉得我是懂电影的,只是我不知道我认为的“我懂电影”,和别人认为的“懂电影”这件事,是不是一样的。


陀螺:会不会在“懂电影”和“懂创作电影”这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澈与炻:我认为是有距离的。我觉得拍和看是两回事。一个人可能很会看电影,可能看了很多电影,但是当你实际作为一个创作者在现场去拍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不同的状态。


陀螺:那你觉得自己是更懂电影,更会看电影,还是更会创作电影?


澈与炻:之前的话肯定是我觉得我更会创作。现在我依然觉得我还是更会创作。


因为现在我回想《伊比利亚的派对》这个片子,它其实是我去年年初拍的,到现在其实也已经一年半。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那个时候的状态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达到我所期待的程度。当然这个东西我没有跟观众解释,也没有任何人会care。


我非常理解任何一部作品面向观众,你不能去告诉他们说我们有多么的艰苦,你拍的不好就是不好,观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是两码事,我特别认同。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我最近拍完了一部科幻短片,25分钟,三天拍了300多个镜头。当时《伊比利亚的派对》是125天拍了100多个镜头。


这个科幻短片就完全是回归到工业体系的那种创作方式了,我觉得我很享受,我突然觉得好像比那时候创作《伊比利亚的派对》更痛快更愉悦。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陀螺:所以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更适合于工业化体系的导演,因为毕竟在英国受过这样的教育,而不是那么作者那么自由的一个创作性导演?


澈与炻:我认同,我确实觉得是这样。因为以前一直有朋友跟我说,包括他们可能看到我以前在英国拍的短片,说其实你就适合拍类型片,你就适合去做主流商业的东西,你不要去作者的、文艺的东西。


陀螺:你觉得从实际操作层面上来说,这里面的区别是什么?


澈与炻:我觉得我工业体系的这种创作方式,是一个更加集体的创作,它会把个人的表达削弱降低,同时也会把所有人最优质的东西集合在一起。而这个时候你必须要做出一些选择和妥协。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虽然对于导演来说,可能会觉得并不认同这样的妥协,但是对于这部影片来说,对于它商品化这件事儿,对于它未来将要面对大众这件事儿,这样的妥协是非常ok,是绝对正确的。所以这个时候就要求我们所有人要更了解大家想要什么。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我们能增入一些我们个人的东西,当然是不破坏整个作品的前提下,对我来说我觉得是最完美的一个状态。


而《伊比利亚的派对》完全是以个人出发的创作,它是很个人化的。每个导演拍他们纯作者表达的作品时,他们当然会把个人化的东西,个人的内心和想象无限制放大。那作品出来之后,面貌肯定是更加不同的,各色的。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呈现的这个东西,虽然能体现个人风格,个人想象,个人意识,但是肯定跟大部分观众的距离就会拉得很远。


因为你是为自己拍的,你是最真诚… 当然也有不真诚的,但我是真诚的,至少我没有顺应某种潮流、附和某种电影节口味。 


所以我现在真的就是接受所有人对这部片子的想法,但是我会坚持这部作品是我个人的真诚表达。因为我可能未来也不会再有机会做这样的作品了,而且我可能也没有意愿再做这样的作品了。我表达完了,我肆无忌惮够了。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对于这部作品而言,它已经在那了,已经在我的人生中留下印记了。我只能希望如果它能找到一些愿意懂它,愿意读它,愿意去了解它的观众,我会很开心。


所以我特别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让更多的观众看这部电影。比如说视频平台,尤其是B站。


这就是一部弹幕电影,太B站了。因为我觉得它是一个很二次元的东西,某种程度上讲,我觉得它可以被看成是一个真人动画片。


《伊比利亚派对》剧照


我特别期待之后等更多的人看的时候,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声音。我觉得这个电影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而是别人如何看这个电影反而变成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陀螺:那你之后也不会再做这样的电影了吗?


澈与炻:对。我其实特别想拍歌舞片,然后武侠片,战争片,包括恐怖片,这些更类型商业的电影。


《伊比利亚的派对》剧组在平遥


我也特想拍剧,甜宠剧、耽美剧、抗战剧,我都特别想尝试。因为我很好奇我会拍成什么样子。


但是不管我以后拍什么,我还是会带有一些自己的烙印,尽管可能会被降到很低,可能就是藏在某一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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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电影匆匆下线之前,去看吧


平遥,平遥


一匹脱缰野马的青春自白


她用静默长镜头点灯,照亮回家的路


平遥这两部电影,法国人都说好


详解:平遥影展这些电影都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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